玛伊弥尔

小说粗读人

【雷卡】诺亚方舟

鬼畜莉莉鸡:

*世界末日Paro


*然而并不悲壮,总体来说依旧是甜饼


*一发脱离


*对宇宙天文没有什么研究,如果有什么知识上的漏洞请多见谅。第一次尝试这个风格,很OOC。


 


诺亚方舟




世界就要末日了。


各大ZF媒体联合发表公告说明,报纸上那颗象征着人类文明灭亡的小行星一天比一天更靠近地球,七月的天空开始三天不断连续下雪、太阳暴晒下的湖水突然结冰,人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末日的临近。


一开始是难以置信,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慌。玻璃被砸碎,店铺关闭,NASA总部底下汇聚千万要求宇宙飞船的youxing队伍。等到报纸预测四天后小行星就要坠落地球时,人类又逐渐平静下来,想在最后完成自己想做的事。


 


卡米尔的愿望是一次自驾旅行。


他是为数不多在地球毁灭论被彻底证实前就得知这个消息的人,彼时他正以文学系副教授的身份准备明天教授职务的评估。为了这次评估会他很久没有休息,就连精心准备了半年的自驾游计划也搁置了。


他刚将自己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整理打印,金在背后拍了拍他肩膀。


金是隔壁天文系的教授,这是他被破格升职后的第二年任职期。他看上去晃晃荡荡,但实际对于天文有着近乎天才级别的研究。学生经常抱怨金教授讲课毫无章法,可认真听进去的人心知肚明,这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认知差距太大罢了。


总而言之,金神情轻松地靠在打印机上,手里拿着一杯柳橙汁,吸溜了一会儿说道:“卡米尔,我看你还是别准备了。再过段时间地球就要毁灭啦!”


卡米尔对他笑了笑,果断按下打印键。


第二天当卡米尔踏进校园,发现内部已经一片混乱。寝室外满地都是宣泄砸下来的书本和热水瓶,教学楼里尖叫声不断,体育场一遍遍播放着安全须知,校长引以为豪的孔子雕像都被砸掉了。


卡米尔走进约好的会议室,内部果然空无一人,桌上放着有他名字的评估单,挂在墙头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。


“地球挺过了一次次的灾难,冰川纪年、火山爆发都没有让它死亡,但它承载的生命体却没有这么幸运了。”播音员哽咽着说道:“这一次,轮到我们和它说永别了。”


在正式的平台上听见如此感性的播报,卡米尔还是第一次。于是他相信了金的话,扔掉手里的打印稿,临走前在被人遗忘的评定书上打了个勾。


 


于是卡米尔(正)教授开始准备他心心念念的自驾游之旅。


工厂全部停工,超市和百货商店也被洗劫一空。好在他之前为了野营准备了充分的水和物资,还有一顶帐篷与便携睡袋。他的家里没有亲人,只有一只陪伴他多年的猫,猫已经老了,毛色稀疏,底下的皮肤已是不健康的肉紫色。


卡米尔无法带上它,只能为它装满猫粮,祈祷它的九条命能够比人类更轻易挺过灾难。


于是他上路了,开着他准备已久的越野车,一路朝着南方驶去。


原本他对于目的地是有计划的,可就在他出发前一刻收到了来自送报小哥的最后一份报纸,上面黑白版面映着无数的悲报,其中一条就是他的目的地已经在八级地震中被摧毁的消息。


无果,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朝着南方开去,他的越野车性能尚佳,面对开始龟裂的公路能勉强应付。他的计划是先去看看大海。然而因为行星逼近地球轨道,月球受影响偏离,潮汐不受控制,海岸线被升高了将近一米。原本的海滩与临近房屋早就被淹没,只有崖石高峻处才是他最佳的选择。


于是他开了一天一夜,喝掉了最后一瓶功能饮料。期间载了好几位顺风车的路人,无聊时便听他们讲各自的末日计划。其中一对红蓝发色的姐弟让卡米尔印象深刻,姐姐说死前至少想看一眼真正的白马王子,于是弟弟决定陪着她去草原,如果没有王子,看到奔驰的白马也是好的。


 


他们在临近公路边界线的地方与卡米尔告别了,随后按照计划乘坐尚在运行的巴士一路向北前行。卡米尔停在路边三分钟,祝福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。他知道姐弟也在暗自祝福着他的旅程。


于是最终他怀揣着相似的几份祝福,终于到了还没有被浪水淹没的海边。周遭全是湿漉漉的岩石,在一次次海浪的冲击下依旧屹立不倒,像雪天的松柏。在考验耳膜承受力的海浪声中,卡米尔看见离海岸最近、岩石最高的地方坐着一个人。


他无法平息自己的好奇心,这是末日,没有人会怪罪他。悬崖陡峭,怪石丛生,卡米尔花了些精力才得以爬上去。尤其是最后攀上男人所在的岩石的道路格外崎岖,卡米尔在岩石沿摸索了很久才气喘吁吁站到他身边。


期间男人便一直看着他一步步艰难的动作,一点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。但卡米尔并不怪他,这是末日,人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
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他问道。


男人有着一头与他相似深蓝色的头发,头上戴着一块有五角图案的头巾。他打扮得很像驰骋在索马里海域传说中的海盗,卡米尔顿时对他有了些好感。男人把手搁在下巴上,呼啸的海风吹起衣领,他表现地仿佛就是闲暇时光来看海的。


“我在等我的船。”他说。


“船?”


男人点点头,瞟了一眼悬崖底下卡米尔看上去只有拇指大小的蓝色越野车,说:“它到了,走吧。”


他站起来,卡米尔发现他比自己高将近半个头。他双手插在裤兜,轻松地在岩石中跳跃,卡米尔略显狼狈地跟随他的步伐。海浪越来越高,他原本坐着的岩石块已经全部打湿,可男人身上是干净的,他是乘风破浪间毫不惧怕的海盗首领。


他坐进越野车的驾驶位,卡米尔赶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

“我叫雷狮。”男人调试着反光镜和座椅,一面随口说道。


卡米尔说:“我叫卡米尔。”他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,不能忍住嘴角逐渐扩大的笑意。


雷狮应了一声,一脚油门向前出发了。没有人过问彼此曾经的身份(即使卡米尔为了教授职务花了多大的努力),在末日面前,这一切都毫无意义。这种感觉非常有趣,好像回到了婴儿新生的时期,所有的婴儿被放进小小的护理床里,一间房间里有无数个孩子在咿呀对着彼此笑,他们都是一样的,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彼此眼里的世界。


距离末日还有四天。


卡米尔以为雷狮是个沉默寡言的人,结果他只是在第一天保持这个设定,后来也逐渐开始与卡米尔开始交谈。卡米尔突然惊觉自己才是往常沉默寡言的那个人,只是雷狮对他而言有太多的致命吸引力,让他不得不一次次打破沉默。


第二天傍晚,两个人迎着夕阳热烈讨论起如果真的有诺亚方舟,且它只能载一种人类文明流传到下个时代时应该带什么。


“留下一本书吧,”卡米尔建议说:“《圣经》或者《时间简史》或者别的,一切能够证明人类为了文明曾奋力挣扎过的巨作。”


“荒谬,”雷狮嗤笑道:“不管是怎么样的书籍,都不过是写作人自我表达的途径,写的人脱离纸笔就脱离了关系,看得人才赋予它们意义。那如果下个纪元的生物不觉得它有意义,该怎么办?”


雷狮一句话否定了书籍的意义,让文学教授顿时不服气:“那你说,诺亚方舟应该带什么?”


“这不是显而易见吗,带上我。”雷狮语气平常地说道,好像在称述一个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:“人类毁灭是一次清零注销,地球却暂时不会毁灭。如果是我,一定能在重置的地球上创造一个比人类文明更加辉煌的时代。”


这样自大不羁的话,若是常人听了一定觉得可笑。但卡米尔从侧面看着雷狮手握方向盘,眼睛看着前方的公路,他嘴巴一开一合,讲出的所有话都能被实现。


“如果你真的做到了,我很想看那样的世界。”卡米尔由衷地说。


“那我也带上你,让你和我一起来创建。”雷狮又说道,他总是能理直气壮地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,明明诺亚方舟上只能带一件物体。卡米尔这样表达之后,雷狮又一次轻笑起来,卡米尔不服气地问他原因,雷狮说:“我以后再告诉你解决办法。”


 


到了晚上他们路过郊区的一座小城,其中有一家餐厅亮着“末日免费营业!!”的灯。卡米尔说服雷狮,两个人拉开店门,这是一家精致小巧的日式定食屋,墙面上贴着许多过期的宣传海报,大将背对着他们正在煮拉面,高台上只坐着一位流浪汉,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袍,头发也是白色的,只是被灰尘遮掩成了灰色。


空气里满是豚骨拉面的香气,锅里咕噜咕噜煮着面条和鸡蛋,整个屋子里热气腾腾的,但没有到要让人闷热得想出去的地步。


“总算来客人了啊,欢迎欢迎,想吃点什么?”大将转过身,用手擦了擦围裙。出乎两人意料,那不是有故事的大将标配的刀疤脸,而是一张充满生气的年轻人的脸,一头褐色头发和本人一样朝气蓬勃,他的眼睛是莹色的,燃着永不熄灭的希望之光。


“有热汤吗?”卡米尔吃了一天的压缩饼干,路过的城镇都混乱荒芜,此刻看见热气腾腾的面条,一瞬间以为回到了人类被预告要毁灭之前,他在完成备课后去宿舍附近面馆吃面的日子。


“安迷修定食屋,什么都有。”自报大名,安迷修为流浪汉端上了拉面,对方低头道谢,开始吸溜面条。


“烤串呢?”雷狮问。


“有有有。”


拉面做起来飞快,卡米尔已经低头吃了起来,雷狮还耷拉着下巴等待。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,特殊的香味惹得几个人都不停流口水。安迷修自来熟地和他们聊了起来,说自己在末日前就四处流浪,梦想是做新世纪的骑士。


“骑士为什么流落到做餐厅老板了呢?”雷狮略带嘲讽意味地问道。


安迷修叹气:“末日后买不到食物,我身边没有口粮,流落到这里。是这家店的大将救了我。他的母亲在别的城市,他在末日中无论如何也要去陪她,唯独放心不下这家定食屋。为了报答,我答应他要替他营业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。”


“他不会回来了,你现在撒手不管,继续做你‘新世纪的骑士’也可以。”雷狮显然和面前的骑士不对盘。


“承诺的事如果不答应,我还算什么骑士呢?”安迷修把香喷喷的烤肉递给雷狮,顺道给卡米尔和流浪汉各分一串,自己也靠在桌上吃了起来。


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人们大口咀嚼烤肉的声音,流浪汉第一个吃完,突兀地鼓起掌来。


“好吃,”他说,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流浪汉风餐露宿后沙哑,反而是清亮的:“这样的烤肉,就算天神也不能抵抗诱惑。”


安迷修问道:“不如来说说你的故事吧。”


流浪汉笑了,在他藏污纳垢的白色头发下,有一双金色的眼睛:“我不过是个路人,没有故事。”


“我飞行劳累,路过这里,很快就要飞去天空了。但我记住你们了,也记住了今天的烤肉和拉面。作为报答,我会在天神言语,祝各位得以所愿。”


他深深鞠躬,离开了定食屋。剩下的几个人沉默几秒,雷狮问道:“他把自己当天使了?”


“末日想做什么都行。”卡米尔与他面面相觑。


“进来的时候,他好像说过自己叫丹尼尔。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名,”安迷修很高兴:“可是他夸奖了我的烤肉,说不定我真的有做大将的天赋。这下老板一定能放心了。”


 


他们告别了安迷修,并建议过路向他们询问餐厅的车辆都往他的方向去。天完全黑下来,小行星取代了月球挂在天空,那是一轮深红色的光圈,指引着迷途归子。它过几天就要撞上地球,结束人类的世代。


周围没有适合野营的地方,雷狮放倒座椅,卡米尔躺在后座,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,看着车天窗外的小行星。


“你说它有意识吗?”卡米尔问,“如果它也能思考,是否也在恐惧。”


它将一鼓作气穿过轨道,穿过大气层,落在按照专家估算的撒哈拉沙漠前就化作无数碎片与更小的行星,在地球上翻滚跳动,那会是史上最壮丽的流星雨。


如果有人能用笔记录下来这样震撼的场景该多好,可惜就算成功了也没有人会看到了。卡米尔不禁幻想到如果记录留存下来,被未来拥有高级智慧的生物拥有,他们将会花多大的精力去解读人类的文字,然后发现那描述的不过是最后一场流星雨?


雷狮说:“万物都会思考,但即使这样也来不及了。它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,人类也不能。小行星撞击地球,从来不是它的错。”


“对错是人类给予的定义。等到人类死亡、文明灭绝的那一日,这个概念消失,小行星的使命就达成了。”


“也许它是来帮助我们的,”雷狮说,“帮助我们明白,一种意识的存亡是多么无足轻重的事情。”


卡米尔快睡着了,朦胧中他还能听见雷狮的声音,低声讲着什么,他想要细细去听已经没有了力气。但他对雷狮的声音产生了依赖,只希望他还能继续讲下去,直到他彻底睡觉,直到世界末日。


 


这是末日前倒数第三天,他们轻松穿过无人防守的边嘅境线,在隐蔽的森林里找到一座粉红色的城堡。穿着相同颜色衣裙的女孩子为他们打开城堡的大门,她高傲地抬着头,身后跟着戴眼镜的紫发少年。


“欢迎来到凯莉的城堡。”她说,“正好是下午茶时间,我就勉为其难施舍你们一顿糟糕的茶点吧。”


话是这么说,最后紫发少年端上来的还是精致昂贵的三层甜品塔,泡的伯爵红茶芳香扑鼻。卡米尔加了很多牛奶,他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草莓蛋糕了。


雷狮则百无聊赖地嚼着司康饼,紫发少年在凯莉的示意下开始拉小提琴。少女优雅的啜饮着面前的茶水,微微翘起的小拇指纤细而不造作。


除了名字,凯莉只字不提自己的过往,他们和平结束了这顿下午茶,卡米尔去洗手间时被紫发少年悄悄拉住了手臂。


“你们要小心点,她是远近闻名的‘星月魔女’,专门抓捕前来投靠的过路人,掠过他们的资源,压榨他们的力气。”少年愁眉苦脸地说:“我的三名斯巴达搭档被她扣押,才只能为她做事。她正在秘密建造一座地下室,抓来的旅人都在里面劳作。她企图躲避行星的毁灭性打击,生存到新的文明诞生之际。”


卡米尔虽然当面表达了对他不幸遭遇的同情,可他同时却佩服起这个小个子的女生。果然,他回去悄悄告诉雷狮时,他也点头认同。


“这也是个能够代表人类文明登上诺亚方舟的存在。”他评价道。


卡米尔落井下石:“那么你和她,谁更有资格?”


凯莉端上了第二轮的甜点,她简直像糖果小屋的巫女,等着用甜食喂饱卡米尔后把他吃掉。卡米尔毫不在乎,又开始珍惜地吃着面前的草莓慕斯,嘴角沾上了一点奶油。雷狮替他刮去,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那一点白色的奶油渍。


卡米尔不好意思地递给他纸巾,但雷狮选择把它舔掉了。


“优秀的大脑毁于甜食,这是她逊色于我的地方。”雷狮说道,然后歪头看了眼卡米尔通红的脸:“你也要引以为戒。”


在紫发少年担忧的目光中,他们四肢完整地离开了城堡。凯莉靠在大门上,照旧昂着头,向他们伸手:“报酬呢?”


星月魔女果然是存在的。


“你们吃了这么大一顿餐,不会以为能拍拍手就离开吧?”


雷狮首当其中把身上的钱都给了给她,卡米尔也跟着上交钱包。末日当头,货币当然失去了作用,不给她也是要丢掉的。但凯莉数着里面的钞票,显然是另有打算。


“两个穷鬼,祝你们好运吧。”凯莉挥手,“这是我不要了的水和压缩饼干,你们拿去帮我扔了吧。”


两个人就这样得了至少在剩下日子里绝对吃不完的物资,继续上路,小行星离地球越来越近了,逐渐超过了满月的大小,在夜空了变得格外夺人视线。这是它死前的演出,全地球的人都目睹着它的逼近,与他们共同的死亡。


 


末日来临前第二天,他们路过曾经繁华的大都市中心。路上都是喝醉的流浪汉与白领,但交通却还在正常运行,他们吃了三个红灯,路过一家电玩店时,卡米尔看见了一头熟悉的金发。


“金!”他叫喊道,来人回过头,立刻露出过分惊喜的笑容,好像经历大难后的重逢。


金领着他们走进地下室的电玩城,这里照样在营业,曾经在这里醉生梦死的人最大的心愿早已得到满足,他们的游戏积分会持续到地表爆炸前一刻为止。金一路上絮絮叨叨他们的末日经历,他如何抛下了心爱的天文仪器,想去见姐姐一面。他的青梅竹马兼最好的朋友如何义不容辞首当其冲要陪着他,一路上对他百般照顾,是像英雄一样厉害的角色。


于是卡米尔便看见这位英雄坐在小蜜蜂机前,专注着射击对面的怪物。


“我们在路上遇到嘉德罗斯……也就是说,格瑞‘宿敌’一样的人,”金说了个现代不常会用到的词,想了想解释道,“所谓‘宿敌’,格瑞说就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关系,你们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吗?”


卡米尔困惑地眨眼,雷狮完全不感兴趣,已经开始鼓捣身边的星航战线射击游戏。


金说嘉德罗斯一定要在最后与格瑞决出胜负,末日里物资匮乏,他们用拳头打架,最后在金的惊呼声中翻滚进游戏厅。便临时决定用小蜜蜂机一决雌雄。


金讲话向来天马行空,卡米尔找到空档问道:“你觉得小行星有意识吗?”


金睁大眼睛,“你不知道吗——当然有意识了,所有的星星都能思考。我们这么多人的意识加起来,都没有它的强烈。在我能用仪器观测到它时,它就一直和我说话呢。”


雷狮一边射击,一边问他既然能对话,为什么不阻止它降落地球。


小行星的轨迹不是因为转变念头就能改变的,金说,它自出生道路就由自己决定,一路上改变他轨道的碎石、黑洞、行星都不过是帮助它前往目的地的助推器。这颗星出生时的愿望就是想要亲近地球,并为此不断努力朝着这里前行,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是考验它意志的障碍。它想要亲吻地球,蔚蓝的海深绿的森林,它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裂成千万块死亡的结局,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?


雷狮一言不发地听着,顺便爆头了游戏里靠近他的一只外星生物。嘉德罗斯和格瑞的战斗还没有结束,恐怕直到最后也分不出胜负。金很思念自己的姐姐,卡米尔提议让他跟着他们走,但金拒绝了。


“如果见不到姐姐也是我的轨道的一部分,我相信姐姐也会理解我。”他闪亮的眼睛清澈无比。他不害怕死亡,意识从来不会消失。怀抱着友人和亲人的意识,即使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彼此,他永不寂寞。


卡米尔陪雷狮玩了一局星际战线。大屏幕上显示着装设有精密行驶仪器的宇宙船内舱,雷狮负责掌舵躲避敌人攻击,卡米尔负责射击。他们玩得尽兴,最后觉得自己和飞船要融为一体,默契和配合都精确无比。


“如果你有了船,你要去哪里?”卡米尔问。


“去宇宙。”雷狮说。


“为什么?像乘坐诺亚方舟,逃避毁灭的命运?”


“不,”雷狮冷静地掌握着方向,轻松甩开敌人的追击:“诺亚方舟只是媒介,一种意识,它甚至不是一艘船。小行星的轨道要撞上地球,我的轨道则是要在它撞上之前摧毁它的愿望。”


“只要你有船。”


“只要我有船。”


 


告别金,他们在世界末日前遇到了想要搭车的两个人。其中一个特别高,留着一头凌乱的黄发,在拦到车后兴奋地不断蹦跳,显得更高了。另一个梳着脏辫,时常戒备地把手抄在胸口,偶尔才开口说话。


“他是帕洛斯!”黄发男人说道。


“他是蠢狗。”帕洛斯说。


蠢狗其实叫佩利。他们在后座根据称呼问题吵了十分钟,在雷狮愤怒得就要把他们扔下去之前,帕洛斯见势就收。


“我们只是漫无目的到处走走。他以前是地下拳击手,我是律师,我们在路上认识的,因为都没有目的地,于是就结伴一起旅行。”帕洛斯介绍道。


他们的经历和卡米尔与雷狮的相似,卡米尔便和他们描述了自己最后的心愿——一直藏在后车厢还没有被使用过的帐篷和睡袋。他们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公路上,一路遇到山遇到海,遇到都市遇到人,但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片能够看见星空的空旷草地。


佩利说他见过,就在前方。那是一片毫无瑕疵、生命力旺盛的草地,小时候他经常在那里练习打拳。夜里亮起的星空澄澈透明,运气好还能看见银河的影子。他经常在草地上看着看着就睡着,最后被寻来的妈妈背回家。


一路上他们聊得很愉快,帕洛斯意外在船的事件上与雷狮达成共识,这是很难得的事。


帕洛斯也想拥有一艘宇宙飞船,可以不是他的,但他一定追随着船长游走,他们会飞出银河系,掠夺星球上的资源,踏平弱者的栖息地,满载而归,带着氧气面罩睡在飞船的顶端看宇宙万物……


佩利赶紧说,如果真有这样的船存在,他也要加入。不是因为他对做海盗有兴趣,而是因为他热衷于找寻对手打架,和一艘充满倾略性的海盗船走,他一定能见识不少强者。


两个人表态完就看着卡米尔,卡米尔不自在地摸摸鼻子,说:“也许在你们上去之前,我已经在里面了。”


我不喜欢掠夺也不喜欢打架,但是我愿意追随能给予我无穷无尽吸引力的人。这样的人就像一本有趣的书,读到开头为它大笑,读完结局为它哭泣;等到第二次打开,读到开头为它哭泣,读完结局就为它大笑。如此循环,永无止境,我一辈子都在寻找这样的书,这样的人。


“那么你找到了吗?“佩利问。


“我已经在船上了。”卡米尔说。


佩利困惑地歪脑袋,帕洛斯则大笑不止,揶揄地看着雷狮,他透过反光镜狠狠瞪了一眼帕洛斯,但没有否认的意思。


 


和这样两个聊得开的朋友分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,如果早于末日相见,他们一定会成为互相信赖的挚友。如今想要分开,带上的就不再是祝福,而是浓浓的遗憾和懊悔。


也许帕洛斯和佩利也察觉到了这一点,于是在傍晚就选择下车了。他们找到了一片湖泊,佩利想要尝试用手抓鱼,然后再插进树枝烘烤,就像原始人做的那样。


再多说什么都是伤感,后视镜里的两人越来越远。卡米尔不愿去想,但脑海里止不住生出“这也许是第一也是最后一面”的念头,他没有和雷狮多说,两个人沉默地朝佩利所说的草地前进。


这是小行星就要降临的夜晚,夜里尚且活着的人类亮起蜡烛,照亮自己在宇宙的前路,为小行星指引方向。


他们找到了那片绿地。正如佩里所说,草地绿得纯粹,柔软干净,正上方可以看见清晰的夜空,虽然此时大半都是行星凹凸不平的红色表面。


卡米尔搭好帐篷,把顶端的拉链打开,这样躺下也能看见外面的星空。雷狮把睡袋挪进来,顺道也把车里的被毯一股脑搬来。他们喜欢这辆一路颠簸毫无怨言的越野车,可过了今晚就要说再见了。


睡袋不能装下两人,雷狮让他睡,他也懒得推脱,脱掉外套就钻了进去。雷狮躺在旁边,盖着苏格兰方格花纹的毛毯,这图案和他一点都不搭。


两个人无言看着天空,佩利说这里能看见无限的星星和隐约的星河,可今天——也就是最后一天,显然是看不到了。行星挡住了大部分视野,一枝独秀在夜空里闪耀着红光。但卡米尔还是看得呆了,他觉得自己和行星正在对视,就像他认真看着行星一样,行星也严肃地看着它,这是一种尊重。


又有谁能这样,和即将在几个小时后杀死自己的人安静地看着彼此呢?


卡米尔从睡袋里抽出手,碰了碰雷狮的被子,发现他闭着眼睛就要睡着了。


“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睡吧?”不需要见证最后一刻吗?


雷狮握住他的手,睁开眼睛。他的瞳孔颜色与小行星相似。


“还记得你之前问我,两个人怎么坐上只有一个位子的诺亚方舟吗。”


“你终于要告诉我答案了。”


“诺亚方舟是一种意识,论意识人类永远排在金字塔谷底,可是诺亚方舟没有视觉只有感觉,只要让两个人变成一个意识单体,就可以瞒天过海了。”


“话是容易,可是要如何把两个人的意识并为一体呢?”


“我有办法。”雷狮侧过头看他,嘴里带着不知名的笑意,他握着卡米尔的手,一点点向他靠近。


卡米尔失笑,他明白了雷狮的作弄,但他还是很高兴:“你不会从我问这个问题开始,就一直准备这样做吧?”


雷狮的嘴唇亲上他的嘴唇,用牙齿触碰他的牙齿,他说:“从等到我的船的那一刻起,我们的轨迹就已经注定了。”


“你的船……”卡米尔被他吻得迷迷糊糊,不知不觉睡袋的拉链已经被拉开,雷狮整个人覆在他身上,他们结束了一个有开始意味的吻,卡米尔坚持想问完问题,几次被雷狮低下头打断,最后好不容易问道:“你的船到底在哪?”


“我的船是你。”


卡米尔欣然接受,与雷狮的意识融为一体。


 


几番缱绻结束,卡米尔满足地窝在对方怀里,雷狮正在一遍遍耐心地抚摸着卡米尔赤裸的脊背。外面的大地开始震动,但卡米尔失去了抬头看星空的兴致,他知道星就在雷狮的眼里。


“我们要是能早点相遇该多好。”他遗憾地说。


“现在相遇才是最好的。”雷狮说,他平静地看着行星在坠落前分裂成无数碎石,往世界不同的角落飞去。残忍的撞击背后,是美得令人窒息的流星雨。天空被照亮,这是最盛大的烟火晚会,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。草地被风吹动,亮黄色的流星轨迹像画笔一样画满整个天空。


“我做了一个梦,在我遇见你之前。”雷狮在卡米尔耳边呢喃,“我梦见另一颗行星,她曾是宇宙中的公主。而我是雷王星叛逃做宇宙海盗的三皇子,在无意中救下了她。她感激我的恩赐,告诉我下一次遇难,将会化作行星来舍身救我。”


“她说她见到过诺亚方舟,那不过是一颗固执地想要亲吻地球的星。”


在这个疯狂的梦里,我不相信这些人的说辞,唯独看见了你的影子。你带着一顶绿色的帽子坐在海盗船里,为我前进的方向指挥迷津。可是我看不清你的模样。直到第二天我在海边才看清你的蓝色眼睛。


卡米尔背对着星河落幕,躺在雷狮怀里,困意席卷了他,他只能依稀听见雷狮在他耳边说着什么,但已经没有气力去听。


“你会相信我的梦吗?”雷狮最后笑着说。


在他紫色的眼睛里,映着天空的行星。在行星就要坠落的最后一刻,另一颗耀眼的星出现在他的眼前。她闪着包容的白光,行星破裂成多少碎片,她也将自己分割成多少片,去碰撞空中的行星,它们化作更加细小而接近无害的流星,在空中一闪而过,转瞬即逝。


卡米尔在半梦半醒间看见红蓝发色的姐弟正在草原上骑着白马驰骋,从海平面飞向天边;又看见天使张开翅膀飞过,安迷修坐在定食屋里与客人谈笑,他的马匹在门外静静等候;凯莉坐在为她以及所有留下来的旅人准备的地下防空洞里,享受着三层甜品塔;格瑞和嘉德罗斯还没有分出胜负,金一边无奈地劝架,身后站着一脸宠溺的姐姐;帕洛斯和佩利正在湖边烤鱼,佩利兴奋地看着天空——


天空。


在漫天的流星与撞击声中,卡米尔沉沉睡去,雷狮的眼睛被照得透亮,一只手还在不停抚摸他的后背,像在哄睡去的婴儿。


其中一颗紫蓝色的流星,怀着祝福与感激向他们飞来。


卡米尔背对着银河沉睡,毫不知情。


 


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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